又是一年畢業季,校園裏火紅葳蕤的鳳凰花下,人流行色匆匆。

“旁邊的那位同學,對，你，往中間靠靠好嗎？”

“中間的換一下位置，快快！”

“都準備好了嗎？記得微笑！來,三、二、一，茄子！”

光聽這聲音,就知道他們在做什麽——某座不起眼的小白樓前面，一群穿著黑色學位服的畢業生們正在留影紀念。先拍的是正兒八經的畢業照,大家努力把這四年來最嫻靜最文雅的一面展示出來；但一分頭行動就玩瘋了,扔帽子、比愛心、疊手握成一個大圓,這些都是很普通平常的造型,只是表情都十分搞怪。

一輪拍完，所有人都圍到相機邊上看效果。

“我說，這照片好像有點糊啊？”有個男生提出了抗議。“為什麽我的臉看起來有點像寒風中飄零的落葉？”

“去，接下來你想說什麽，我刺痛了你的心？”被拉來負責拍照的隔壁系男生不樂意了，“敢說我揍你啊！”

女生們哄堂大笑。“哈哈，這不還沒說呢嗎？雖然確實有點糊，但對於這種古董單反，能用就不錯了！”

這話說得中肯。以現在的科技水平，電腦合成一張畢業照分分鐘的事情，絕對高保真不失色；但他們有人拿到了個古董相機，一群人就摩拳擦掌，準備不用人工智能，自己來試試。

“我倒希望真說，”又一個男生開口，“給我看看，說不定是光圈的問題。”

“噢噢噢，最終還是要我們的優秀畢業生出馬啊！”眾人頓時一陣起哄。“來來都讓讓，衛陽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這人正是衛陽沒錯。“好啦，”他頗有點頭痛地說，“你們讓我壓力很大啊我說，我還沒碰到相機呢！”

“切——”眾人有志一同地鄙視他，“又在謙虛了！過分自謙就是自大啊你懂的！”

“好吧好吧好吧，”眾怒不可犯，衛陽果斷舉了白旗，“誰來再試試？稍微動一下就行，我看看能不能調出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非常默契地推舉出了一個人。“這種榮耀，自然只能歸我們的女神啦，是不是？”

雪霏霏落落大方地站了出來。她本來就長得不錯，今天更是罕見地化了淡妝，被稱女神一點不誇張。“只要動起來就行，對吧？”

“沒錯。”衛陽從相機後面探出半個頭，“其他人都讓開一點！”

這話頓時勾起了一陣噓聲，夾雜著各種議論。

“瞧瞧，這就是女神的待遇！”

“也沒錯，雪霏霏也是優秀畢業生嘛！”

“真不知道他們怎麽就不來電……明明郎才女貌嘛！”

“不啊，雪霏霏要留校，而衛陽要出國啊！”

“都什麽年代了你還在意異地戀？我覺得三維傳送人馬上就要普及成民用技術了！”

他們那邊議論紛紛，衛陽這邊很快調了出來。“模式設置下對焦，再改連拍，就很保險了。”他讓開位置，“你們要看下嗎？”

作為照片主角，雪霏霏當仁不讓地擁有第一個看的權利。她一貫不太挑剔，一看就笑了：“你快把我拍得飛起來了啊！”她剛才只跑了幾步，但衛陽時機抓得太漂亮了。

“誒，是嗎？”其他男生圍上來，頓時驚嘆了一句：“哇塞！”

“可以把這照片放在院系招生主頁上！”不知道有誰提議了一句。

但馬上就有人反駁他。“放雪霏霏的還不如放衛陽的！你想想，看到美女會來的一定是男生，我們物理學院的男生難道還不夠多？”

“但我們都畢業了啊！學妹再漂亮也看不到，你這是要造福學弟，是嗎？”

一群人興致高漲，你一言我一語地調侃，都沒註意到話題主角已經走到了幾步開外的樹下。

“你真的要出國嗎？”雪霏霏先開了口。

“也不算吧，”衛陽回答，從表情到語氣都和平時沒差別，“標準地來說，應該是必須到處跑的工作。不過我也答應了孟元基，實驗室裏該我做的依舊歸我。”

雪霏霏眨了眨眼。“那就是今天不需要和你說再見咯？”

“恐怕的確不需要，”衛陽裝出來一種擔憂的語氣，“就怕你將來看我看到煩呢！畢竟，不管怎麽說，這項目肯定能做一輩子。”

這話說得比較隱晦，但雪霏霏聽明白了。“一輩子還做不完呢。”她點頭表示同意。“話說回來，我之前真不知道孟元基居然是那麽讓你加入的。”

“我之前也不知道你們玩游戲是在收集實驗數據啊！”一提到以前，衛陽就覺得坑。“他就不能直白點嗎？說話做事都那麽讓人誤會？全部做完我才知道真相，這可真是……”

原來，衛陽一開始知道的只是表象。孟元基早在入學之前就通過了國重室的面試，進入第十維課題組；一年級下學期，雪霏霏也通過了。

因為實驗需要，他們需要足夠的數據，只有最大型的世界級全擬真游戲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實驗者的選拔在他們進入游戲的同時就已經開始了；別人只看到孟元基毫無緣故地給衛陽做了一套又一套的裝備又打爛它們，但那實際上是實驗的準備工作，為了防止衛陽在傳送到異世界的過程中出什麽意外。

所以孟元基和雪霏霏各種翹課也是這原因。實驗需要保密，就這麽簡單。至於風傳的孟元基連雪霏霏都看不上，那是他們倆在交換數據和看法，根本和感情半毛關系都沒有。

“我也這麽覺得。”雪霏霏同意，然後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但他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不然……”她語氣裏帶著點慶幸。

衛陽知道她的不然後面是什麽。

就和他之前和洛基說的一樣，所有的實驗都有個應急控制，第十維當然也有。最明顯的表現是幻影說的符合國際法律，而隱藏在最深處的限制則是，如果第十維做出了不合法的事情，無論是幻影自主還是有人操控，都將啟動自毀程序。

可第十維自開題之日起，就是個野心勃勃的計劃。換句話來說，研究這項目的參與者，內心深處都已經有了目標；他們都有想要的東西。而實驗越成功，他們想要的也只會越多。道德底線在各種威脅或者誘惑之前崩潰，這是可以預見到的事。

所以在這件事真的發生以前，就有了自毀程序的制約。如果沒有人能夠控制幻影，那幻影只能毀滅，他們之前的心血就只能付諸東流。

為了不讓這件事發生，才引起了後面一系列的變故。被忽悠著當游戲進入的人其實並不多，因為穿越時空要冒著很大的風險。有些人死了，有些人不再回來，只有衛陽一個完成了全部。換言之，現在他成為了幻影的主人。

“我做夢都想不到這種事。”衛陽最後說，頗有點感慨。

“正因為你做夢都想不到，所以才能成功啊！”雪霏霏巧妙回答。

兩人交換了個眼神，心知肚明。只有一種人能夠獲得第十維。了解它，掌握它，但並不用它做任何超出範圍的事。相比於前者，後者更難做到。

這時候，其他人已經註意到了兩人的交談。

“我說你們倆，還能不能好了？畢業的時候也不忘記秀恩愛給FFF團看，燒死你們哦！”

“報告大王，柴火和孜然都已經準備好了！”

眾人大肆起哄，兩人趕緊走回去。

“別亂開玩笑，這樣我會被人用毒舌殺死的！”雪霏霏故意用半真半假的語氣說。實際上，這一群人中只有她知道，衛陽從第一個世界裏捎回來了一個偵探，而且關系不一般。

“挺具體嘛，說得跟真的似的……”一群人紛紛吐槽她，但註意力又馬上轉移到拍照上去了。

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有兩個瘦高個兒站在深色的樹蔭裏。

“你就打算在這裏幹看？”孟元基先出了聲。從他看見夏洛克開始，有一陣子了吧？

“難道你要我提醒你，你也在做同樣的事情？”夏洛克自然不可能讓他在嘴上占了上風。但說實話，他越來越不想看見孟元基了。

“我順道而已。”孟元基指了指他身上的學位服。但與其他人不同，他的是紅色的，代表著獲得了博士學位。

夏洛克瞥了他一眼。“前兩年你就能提前畢業，留到現在……”果然是故意的吧！

“誰讓我哥非得今年畢業，”孟元基聳肩，故意用一種極度無奈的語氣，“做弟弟的只能隨著咯！”

夏洛克忍不住猛翻白眼。就以孟元基的個性，會聽誰的話，鬼都不會信好嗎！可問題在於他沒法反駁，因為孟元基他哥，就是衛陽！

這大概是個隱藏最深的事實。衛陽和孟元基其實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不是離婚再結婚那種，而是因為孟元基母親不想結婚又想要孩子，所以用精子庫裏匿名捐獻的精子進行人工受孕。

所以真相大家都可以猜出來了——

孟元基知道這個以後就一直在暗中調查，終於讓他找到了那個匿名捐獻者，就是衛陽他爹，隨後就註意到了年紀相仿的衛陽。那時候衛陽正讀高中，基於好奇心，他偷偷地溜過去看了一次本人。然後他得出了一個結論，他這便宜哥哥和他不太像，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對幻影很有興趣。

那時候，孟元基已經聯系上了第十維實驗室，很快面試合格。然後他就跳級畢業，先於衛陽進了大學。照他的想法，他肯定會是衛陽的直系師兄。但沒想到，衛陽少考了兩分，進了隔壁專業。

竟然猜錯，孟元基為此悻悻然了很久——所以衛陽覺得孟元基一開始看見他就沒好臉色，那不是錯覺——孟大學霸看見他就恨鐵不成鋼啊！

夏洛克最終說出真相之後，衛陽徹底驚呆了。要不是孟元基默認，他根本就不會信。然後他想到了孟元基當初要求他把ID改成和夢入神機同系列的夢入未央，總算明白了為什麽。再然後，他強烈要求不能說出去——開玩笑，這弟弟太兇殘了好嗎！比他小一歲，比他高N屆！他擔得起那一聲哥？絕壁哪裏基因突變了吧！

理論上，孟元基應該和衛陽一樣，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但這並不妨礙他在某些時候故意提出來，為的就是刺激刺激某人——

“這簡直是我最不想知道的真相了！”夏洛克嘟囔著道。鬧心！欺負他在這裏沒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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